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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主棠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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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總如流水。九月十五,就這麽不可避免地到來了。進宮前的最後一個晚上,依例家人可以見面送行,甄遠道帶著甄珩等人來看她。

甄嬛微含了淚,看向玉姚和玉嬈。雖然沒什麽姐妹之情,但畢竟同是甄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且玉嬈日後與她容貌相似,今世一定要提早準備著,免得讓玄淩惦記了去。

敘過別情,甄雲氏讓丫鬟帶著兩個妹妹下去,這才悄悄告知甄嬛,甄珩已經向她提起安陵容的事。她雖也覺得安陵容家世一般,但貴女易求,佳婦難得。她已向甄遠道說過,送安陵容歸家時,便會向她家提親。

甄嬛心知甄遠道不會輕易答應,想必是甄珩費了一番功夫、堅決懇求方同意的。甄珩本也年少有為,文武雙全,只待成親之後就隨軍鎮守邊關,為國家建功立業。

說起來,甄雲氏倒是真心疼愛甄嬛的。甄嬛勉強笑了笑,說:“娘親放心,我全記下了。也望爹娘好自保養自己。”

甄遠道面色哀傷,沈默不語,甄嬛也懶得分辨真假,只聽他肅然說了一句:“嬛兒,以後你一切榮辱皆在自身。自然,甄家滿門的榮辱與你相依了。”

甄嬛聞之只想冷笑,果然,甄遠道心中最在意的還是甄家滿門的榮辱,其次才是她。她強忍著點點頭,擡頭看見哥哥仿佛有些思慮,一直隱忍不言。

甄珩不是這樣猶豫的人,想來就是溫實初求了他,便說:“爹娘且帶妹妹們去歇息吧,嬛兒有幾句話要對哥哥說。”

甄遠道再三叮囑,終是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甄珩不曾想甄嬛會主動要留他下來,神情微微錯愕。甄嬛微微一笑,溫婉道:“哥哥若有什麽話現在可說了。”

甄珩遲疑一會兒,從袖中取出一張花箋,紙上有淡淡的草藥清香,囁嚅道:“溫實初托我帶給你。我已想了兩天,不知是否應該讓你知道。”

甄嬛並不接過,淡淡地瞟一眼那花箋說:“哥哥,他糊塗,你也糊塗了嗎?私相授受,對於天子宮嬪是多大的罪名。”

甄珩自然知曉輕重,話語漸漸低下去,頗為感慨:“我知道事犯宮禁。只是他這番情意……”

甄嬛截斷他的話,聲音陡地透出森冷:“甄嬛自知承受不起!哥哥難道還不明白嬛兒,實初哥哥並非我內心所想之人,嬛兒也無內心所想之人。”

心內卻道:我若真有內心所想,也是那至高無上的尊位!

甄珩從未見她這般,半晌後方回過神來,微微點頭:“他也知事不可回,不過是想你明白他的心意。我和實初一向交好,實在不忍看他飽受相思之苦。”他頓一頓,把信箋放我手中,“這封信你自己處置吧。”

甄嬛“恩”一聲,語氣淡漠:“幫我轉告溫實初,好生做他的太醫,不用再為我費心。”

甄珩盯著她,緩緩道:“話我自會傳到。只是依他的性子,未必會如你所願。”

溫實初自然不會聽從這話。這也是甄嬛想要的,進了宮中,有太多地方需要溫實初的幫助。

“哥哥把話帶到即可。這是給他一個提醒。做得到於我於他都好。做不到,對我也未必有害無益。只是叫他知道,如今我和他身份有別,再非昔日。”甄嬛說罷轉身取出一件天青色長袍交到甄珩手中,柔聲說:“嬛兒新制了一件袍子,希望哥哥見它如見嬛兒。哥哥成親,嬛兒是不能看見了,只願哥哥與嬛兒各自珍重。”

甄珩把袍子收好,眼中盡是不舍之情,靜靜地望著甄嬛。她也不想多做糾纏,讓流朱送了甄珩離開。

甄嬛命沐黛拿了火盆進來,剛想燒毀溫實初的信箋。忽見信箋背面有極大一滴淚痕,落在芙蓉紅的花箋上似要滲出血來,心中只覺可笑。打開了看,只見短短兩行楷字:“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墨跡軟弱拖沓,想是著筆時內心難過以至筆下無力。

她心內只想“呵呵”,算是對溫實初的自作多情有了新的認識。今生今世,她甄嬛都不會有什麽蕭郎了!隨手將信箋揉成一團拋進火盆中,那花箋即刻被火舌吞卷地一幹二凈。

沐黛立刻把火盆端了出去,流朱送走甄珩,上來斟了香片,細聲勸道:“溫大人又惹小姐生氣了麽?他情意雖好,卻用不上地方。小姐別要和他一般見識了。”

甄嬛飲一口茶,冷冷一笑。這話對也不對:溫實初的情意是好,在必要的時候,這情意卻能派上大用處。

一夜無話。甄嬛睡覺本就輕淺,心中又想著入宮之後的安排,更是難以入眠。輾轉反側間,天色已經大亮。

九月十五日,宮中的大隊人馬,執禮大臣,內監宮女浩浩蕩蕩執著儀仗來迎接甄嬛入宮。雖說只是宮嬪進宮,排場仍是極盡鋪張,幾十條街道的官民都湧過來看熱鬧。

甄嬛自然做足了姿態,含著淚告別了甄府諸人,乘轎進宮。坐在轎中,耳邊花炮鼓樂聲大作,依稀還能聽見隱約的哭泣聲,她卻只覺可笑。

吉時一到,甄嬛在執禮大臣的引導下攙著宮女的手下轎。轎子停在了貞順門外,因是偏妃,不是正宮皇後,只能從偏門進。她倒也不介意,總有一日,她會昂首挺胸從正門出入皇宮。

才下轎便見眉莊,但顧著規矩並不能說話,只能互相微笑示意。這一日的天氣很好,勝過於選秀那日,碧藍一泓,萬裏無雲。秋日上午的陽光帶著溫暖的意味明晃晃如金子一般澄亮。

從貞順門外看紫奧城的後宮,盡是飛檐卷翹,金黃水綠兩色的琉璃華瓦在陽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睜不開眼睛,一派富貴祥和的盛世華麗之氣。

甄嬛心中默默:這就是她以後要生存的地方了。而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她會一步步地走上去,俯瞰眾生。

貞順門外早有穿暗紅衣袍的內侍恭候,在鑾儀衛和羽林侍衛的簇擁下引著甄嬛和幾位小主向各自居住的宮室走。進了貞順門,過了禦街從夾道往西轉去,兩邊高大的朱壁宮墻如赤色巨龍,蜿蜒望不見底。其間大小殿宇錯落,連綿不絕。走了約一盞茶的時分,站在一座殿宇前。宮殿的匾額上三個赤金大字:棠梨宮。

棠梨宮是後宮中小小一座宮室,坐落在上林苑西南角,極僻靜的一個地方,是個兩進的院落。進門過了一個空闊的院子便是正殿瑩心堂,這便是她的住處。

甄嬛在院中默默地站了片刻,掃視兩邊規規矩矩跪著的內監宮女們一眼,微微頷首,隨口問:“是新移的桂花?”

身邊攙扶我的宮女恭謹地回答:“皇後吩咐,宮中新進貴人,所居宮室多種桂花,以示新貴入主,內宮吉慶。”

甄嬛自然明白,皇後這麽做不過是讓她成為眾矢之的,這張臉果然讓朱宜修忌諱。面上卻不動聲色,由著她們小心地扶著進了正殿坐下。

瑩心堂正間,迎面是地平臺,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繡屏風前,設了蟠龍寶座、香幾、宮扇、香亭,上懸先皇隆慶帝禦書的“茂修福惠”匾額。這裏是皇上臨幸時正式接駕的地方。

甄嬛在正間坐下,流朱沐黛侍立兩旁。有兩名小宮女獻上茶來。棠梨宮首領內監康祿海和掌事宮女崔槿汐進西正間裏,向她叩頭請安,口中說著:“奴才棠梨宮首領內監正七品執守侍康祿海參見莞貴人,願莞貴人如意吉祥。”“奴婢棠梨宮掌事宮女正七品順人崔槿汐參見莞貴人,願莞貴人如意吉祥。”

康祿海三十出頭,一看就不靠譜,過些日子定要料理。崔槿汐也三十上下,細長臉兒,皮膚白凈,雙目黑亮頗有神采,很是穩重端厚。甄嬛知道她見過朱柔則,看朱柔則面上,對她應該也還忠心。

他們倆參拜完畢,又率其他在她名下當差的四名內監和六名宮女磕頭正式參見,一一報名。甄嬛記得,這裏面小印子後來是與康祿海一起投奔了麗貴嬪,另有幾個書中沒名字的宮女,過幾日也要讓沐黛悄悄試探一二,早些打發了出去。

奴才們看見甄嬛緩緩地喝著六安茶,看著上頭的花梨木雕花飛罩,只默默地不說話,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一個個低眉垂首,連大氣也不敢出,整個瑩心堂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

茶喝了兩口,甄嬛才含著笑意命他們起來,緩緩地對他們說:“今後,你們就是我的人了。在我名下當差,伶俐自然是很好的。不過……”她擡頭冷冷地掃視了一眼,說道:“做奴才最要緊的是忠心,若一心不在自己主子身上,只想著旁的歪門邪道,這顆腦袋是長不安穩的!當然了,若你們忠心不二,我自然厚待你們。”

站在地下的人神色陡地一凜,口中道:“奴才們決不敢做半點對不起小主的事,必當忠心耿耿侍奉小主。”

甄嬛冷冷一笑,說一句“賞”,流朱、沐黛拿了預先準備好的銀子分派下去,一屋子內監宮女諾諾謝恩。

她知道,這些人不過是暫時被鎮住了,那些不忠心的,早晚還是禍害,只是現在不方便動手罷了。

槿汐在甄嬛眼中看出了不同尋常的氣勢,伶俐地上前說:“小主今日也累了,請先隨奴婢去歇息。棠梨宮尚無主位,如今是貴人位份最高。此外,東配殿住著淳常在,是四日前進的宮;西配殿住的是史美人,進宮已經三年。稍候就會來與貴人小主相見。”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甄嬛掃了一眼低眉順眼的槿汐,含笑道:“知道了”。

瑩心堂兩邊的花梨木雕翠竹蝙蝠琉璃碧紗櫥和花梨木雕並蒂蓮花琉璃碧紗櫥之後分別是東西暖閣。東暖閣是皇帝駕幸時平時休息的地方,西暖閣是她平日休息的地方,寢殿則是在瑩心堂後堂。

槿汐扶著甄嬛進了後堂。後堂以花梨木雕萬福萬壽邊框鑲大琉璃隔斷,分成正次兩間,布置得十分雅致。

甄嬛在圈椅坐下,忽和言悅色地問槿汐:“崔順人是哪裏人?在宮中當差多久了?”

槿汐面色惶恐,立即跪下說:“奴婢不敢。小主直呼奴婢賤名就是。”

甄嬛忙伸手扶她起來,笑說:“何必如此惶恐。我一向是沒拘束慣了的,咱們名分上雖是主仆,可是你比我年長,經得事又多,我心裏是很敬你的。你且起來說話。”

她這才起身,滿臉感激之情,想是想起了以前的朱柔則,恭聲答道:“小主這樣說真是折殺奴婢了。奴婢是永州人,自小進宮當差,先前是服侍欽仁太妃的。因做事還不算笨手笨腳,才被指了過來。”

甄嬛若有所思,笑意越發濃,語氣溫和:“你是服侍過太妃的,必然是個穩妥懂事的人。我有你伺候自然是放一百二十個心。以後宮中雜事就有勞你料理了。”

她故意不提康祿海,槿汐大概也能聽出她的意思,面色微微發紅,懇切地說:“能侍奉小主是奴婢的福氣。奴婢定當盡心竭力。”

甄嬛轉頭喚來沐黛,說:“拿一對金鐲子來賞崔順人。”又囑沐黛拿了錠金元寶額外賞給康祿海,給他個面子。

康祿海受寵若驚地進來和槿汐恭恭敬敬地謝了,又去照料宮中瑣事。甄嬛暫且信不過其他宮女,依舊讓流朱沐黛伺候近身的事,一應飲食、衣飾,則由槿汐督促著品兒、佩兒、晶清料理,其他人只做粗活,以防誰做手腳。

品兒等人得了重用,自然感恩戴德,從此更加忠心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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